第93章 完结章(1 / 1)

白胥华被关入牢狱之中。

这一次,便是楚子徽都救不下他,白胥华被长钉刺穿琵琶骨,锁链长长垂落身后,每一下呼吸都是挨不住的疼痛。

每日都有人来看他。

先是楚子徽,再是景修然,第三日明台到来的时候,白胥华甚至都未曾朝向他。

明台道:“胥华。”

白胥华却一声都不应。

明台沉默片刻,略带着一点艰难,道:“你若还有什么身份………此刻大可以告诉我。”

白胥华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。

他想牵扯出一个笑来,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。

反倒是终于平静下来。

道:“我名白胥华。”

“为青云门问道峰峰主,叶惊鸿座下弟子。”

明台道:“你明知道,我问的不是这些!”

白胥华道:“你想要问哪些?”

他想到了曾经将明台带回妖宫的自己,又想到了镇压众妖的佛音。想到曾经与他一起并肩作战除魔卫道的浩然剑气………又想到了之前,朝着他刺来的剑芒。

到底是无人可信。

白胥华深陷牢狱,又有人来救他,却被诸人捉住,消去她的伪装术法一看,却是曾经的大国公主——阮酥玉。

她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身修为,此刻被人捉住一番探查,竟然就是探出了她体内的妖族血脉。

她顿时便成了人族罪人,与白胥华关押到一处。

那时候的白胥华,甚至还觉得她实在可怜,觉得她——不该来救他的。

甚至是阮酥玉之后一字一句对他剖析真心,他虽对她没有喜爱之心,但也的确是有些动容的。

此后又生了几许时段,白胥华重新被人从大牢中接出,精细地养着,同时被人带去,看天下诸景。

便见到旱涝两灾在诸地并起,蝗虫铺天盖地地席卷而过,不知名的疫病在各地蔓延。

路边尸体累累,诸人易子而食,死去的人成了活着的人的口粮,凡世几乎成了地狱图景。

诸人跪在地上,求他救世。

白胥华却只觉得荒谬。

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,便认定祭祀他以慰上天,即可结束乱世,只觉得可笑。

但任务在阮酥玉被捉的那一瞬,便已经完成。白胥华不觉得继续在这里待下去,还有什么意思。

报仇?

要怎么报仇。

若要报仇,则世间仙门,都是他的仇敌。

可除尽仙门之后,又要依靠谁来斩除祸世妖魔?

竟然是连仇都报不得。

白胥华心灰意冷,他只应了,又要诸人放出阮酥玉。

他叫人废去了阮酥玉的修为,再废去她身上的妖族血脉,叫她重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,但却也无力再搅动风云,只有富贵可享而已。

便直到了最后一日。

白胥华穿上了华美的玄衣,衣裳上,是丝线绣成的符文。

他在道声中割开手脚腕,血便一点一点地流。

甚至连灵魂都有一股要被吸收的痛感。

从皮到骨,一点血肉都未曾浪费,直叫他像是消融的雪人,彻底融入了大阵之中。

呜呜风声,也只带动了祭坛上,空荡荡的玄裳大袖。

往事如烟如雾,直将白胥华整个人包裹起来。

本觉得已经遗忘的东西,都重新又被忆起。

一颗柔软心脏被千刀万剐,铁锤重击,一点一点,慢慢成了如今冷硬得像是冰雪顽石的模样。

白胥华发热了。

他烧得厉害。

所幸他全部的真情实感,都只是在第一世罢了,之后无论是煌煌大业,还是深仇血海,都再难动摇他了。

烧便也慢慢地降了下来。

白胥华昏了小半月。

除了些执念深重的,世间人大多都未曾受到钟声影响,他们只是做了个梦,梦中朦朦胧胧模糊不清,醒来似乎怅然若失,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失了些什么,便也只当自己敏.感了,偶尔拿做笑谈说。

景修然与明台醒得更早些。

他们身上的症状,并不如白胥华来的严重,只是在彻底忆起往昔的时候,叠加而起的愧疚,与难言的情感堆积在一起,几乎将他们压垮。

唯独白胥华是这一味解药。

白胥华醒的迟。

他醒来的时候,南国大败西凉,领军的南长隐有如神助,他得了南帝暗示,率兵夺得西凉近半数的疆土。

——随后竟然是失心疯了一般,将这一片肥沃土地,拱手送予燕国。

白胥华并不觉得意外。

他唯独在想到南长隐的时候,会露出些柔软模样来。

直叫人看得心中苦涩,惶惶不安。

燕帝被白胥华的术法吊着一口气。

又过了一些时日,他便也受了反噬,合了眼,入了棺。白胥华领着小太子坐上皇位。

新的小燕帝尚且还稚嫩极了。

他对于白胥华有一种盲目的信任,因此在白胥华下令出兵,与南国齐攻西凉的时候,自然是没有反对。

西凉被两面夹击,彻底断了生路,西凉女帝仓皇出逃,被早有预料的白胥华派人拦住。

妩媚的女子到了白胥华面前的时候,尚且还是冷静且理智的。

她自己出手,撕下了脸上的皮,露出一张楚楚动人的面孔来。

“不愧是你。”阮酥玉道:“你都记得?”

她对于自己如今的处境,并没有一点恐惧的情绪。

白胥华平静地应了。

阮酥玉便笑了起来,她道:“果真如此,但我之前或是伤了你几次,此次大多时候,却都是护着你的,你这般的人,竟然还会与我记以前的仇,叫那时什么都不知道的我担责任,真真小心眼儿。”

白胥华只看着她说话,也不做回应,他知晓此刻的阮酥玉,已经彻底没了最后的筹码,只听她说完,便准备离去。

却不想阮酥玉道:“慢着!”

她叫住了白胥华,道:“我还有话,没说完呢。”

白胥华道:“有什么话,一齐说了罢。”

阮酥玉道:“我也是看你是我心上人,才会将这秘密告诉你。”

她面容上带起笑意,隐隐约约露出一丝傲气。

阮酥玉道:“实不瞒你,你觉得我聪明吗?”

她问这话时,眼里还含着笑,白胥华毫不犹豫,直接道:“聪明。”

阮酥玉自然是聪明的。

甚至已经不能说是聪明了,她的智谋绝不逊色这世间任何一人。

阮酥玉道:“我的确聪明。”

她半点自谦的意思都没有,转而继续道:“但你觉得,得有多聪明的人,方才能想出十数套不同的法政,能研习水利,学习机械技术,能信口说出绝世的词句………我固然聪明,但就算是再聪明的人,也是绝办不到这一点的。”

白胥华已经意识到她要说些什么了,只是平静地等着。

却不想阮酥玉道:“我与你们不一样,我是从另一个世界,被送到这里来的。”

——送到这里来?

白胥华终于露出了一点惊色。

他本以为阮酥玉只是运气好,就像是那些小说里面写的一样,出了什么意外,碰到了什么神奇的巧合,方才会落到了这里来,可是却没有想过,她竟然是被送来这里的。

白胥华微微皱起眉毛,阮酥玉只觉得自己说的起了作用,她露出笑容来,继续道:“我的世界,有着远远超越这里的力量,我们通过科技,穿越黑洞,定位了这里的时空坐标。”

“但也只能暂时稳定那么一点儿——时间而已。”

阮酥玉只以为白胥华听不明白,她带着一种怜悯一般的高傲感,对白胥华解释了一番,道:“你是我在这里见到的,最喜欢的人。你和我联手,一起完成我的任务,稳定时空坐标,我就能带你回到我的世界………这里的所有人,也都能享受到超时空的技术。”

白胥华听着她凭空画大饼,一秒都未曾犹豫,便对两边听懵的人下令,叫他们带阮酥玉下去了。

阮酥玉被关入了漆黑木屋当中。

白胥华忙着接受西凉国土,南国的老帝王在这段时间中,已经和燕帝一般病逝了,南长隐在清理那儿的人,准备将整个南国,都当成礼物,送给自己心爱的小崽儿。

景修然与明台这段时日里,也不知道忙碌什么去了,白胥华只终日处理公务,教导小皇帝,偶尔去看看被关了小黑屋的阮酥玉。

阮酥玉不能杀,这是系统发出的提醒,他从系统那里,得不到不能杀她的缘由,便干脆自己上手询问了。

阮酥玉的意志力实在顽强。

被锁在漆黑空间里,没有可以做的事情,没有可以交流的对象,便会觉得时间分外漫长。

白胥华一次去看阮酥玉时,便发现她竟然是在这般情景下,不断回忆自己曾经世界的一些东西,以免自己被漫长的黑暗击溃。

这便不好了。

白胥华想了想,便将她换了个地方。

并且将她的行动束缚住,没有人与她说话,她无力动作,看不到,听不到,甚至连死亡都不受自己的控制。

等到第二个月的时候,阮酥玉便已经变得很乖觉。

白胥华也便知道了为何她不能杀。

——阮酥玉的精神体中,带着某种来自高科技位面的仪器,无法破坏,无力效仿。

她便是一个行走的坐标报告仪器,如果她因为外力死亡,那么在失去了这里的时空坐标的另一个世界,便会因为她的精神体在死亡的一瞬间爆发出的某种物质催动仪器,而重新得到这里的时空坐标。

稳不稳定先不说,但要是那便再送过来几个这样的,甚至更厉害些的人,这片土地能不能承受再一次的灾难还要另说。

时间便这么一点一点的过去。

小皇帝长到了十六岁的时候,天下已经彻底归于燕治,楚子徽亲自献上手下玉玺,几乎是讨好一般,想要白胥华一个原谅。

但白胥华却一直未曾搭理他。

他只与南长隐呆在一处,偶尔把殿里水池中的玉棺捞上来看看有没有被打开。

等到茫茫大雪重将天地染白的时候,梅花也重新开了。

在白胥华一个人在梅花树下饮酒的时候,系统便提醒他,说所有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。

“这就已经结束了?”

白胥华尚且还有些怔忡。

他想到自己的手段,大抵也明白了一些任务完成,所宣告的意思。

这大抵便是在说,阮酥玉最后一丝自我意识,也彻底终结了吧。

阮酥玉不能杀,她精神体中的东西,只能随着时间慢慢溶解,白胥华为了防止她出幺蛾子,也有一点想要废物利用的心思,便将她关了小黑屋。

长达十数年的黑暗囚禁,终于将她最后的一丝自我意识也抹去了。

如今的阮酥玉,便只是一具盛放坐标仪器的行尸走肉。

系统低声询问白胥华有什么愿望。

他能帮白胥华回到他的世界,并且叫他重新活过去,也可以叫白胥华在这一片世界永生不死长生不老。

却不料,白胥华最后只是询问道:“我完成了任务,你便要离去了吗?”

系统沉默了下来,这便已经是某种回答了。

白胥华自然懂了,他道:“我要与你一起。”

系统轻轻道:“可是你会后悔的。”

他不知道他是谁,所有才会有这样的想法,等到他知道了他是谁,怕就是会后悔了。

白胥华道:“我为何会后悔?”

他对系统的身份,已经有了猜测,只道:“你带我来这里,真正的目的,怕也只有这个任务,是真的。”

“若我未曾猜错,你应该便是………它吧。”

白胥华指了指天,意思已经表现得极明显了。

却不料,系统却是否认了。

他犹豫了一二,还是道:“我不是它,如果真的要算,它也只是我的一部分。”

比天更大的是什么?

——是世界。

楚子徽是他,南长隐是他,景修然是他,明台是他,玉奴也是他。

在一片世界,除了白胥华与阮酥玉,所有的一切都是他。

土地是他,水流是他,村日的暖风是他,严冬的寒雪是他,世间生灵,不过是他的一点化身,生与死,也只是他本身的一部分。

“你若要一直与我在一起,便只有一个法子。”

系统俯下身,低低地在白胥华耳边说了法子,便见他眉目间露出笑来。

风雪裹挟着梅花的香气吹过了原地。

便只见到一张石桌,一坛酒。

——完结end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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